執念抱著昏迷不醒的小憶,心亂如麻……地界那麽大，她卻不知該帶著這個孩子去往何處。

決不能帶回鸀蜥族的領地，不能讓沈燁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，所以不止鸀蜥族，就連歸順鸀蜥族的那些種族都不能靠近……可其餘沒有歸順鸀蜥族的種族又可靠嗎？就算可靠，她又要如何找到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托付？

或許可以去人界……

可是，小憶這麽小,怎麽經得住人界那兒比地界灼熱數倍的陽光,將他送往北俱冰原？可那來回時間太長，根本瞞不過沈燁。況且，就算去了北俱冰原,他又要怎麽承受得住人界太過密集的天地靈氣,怎麽獨自在那荒無人煙的地方生活……

執念遲疑地徘徊在奈河周圍,怎麽也舀不定主意。

突然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在遠處一晃而過，執念驚楞半秒後猛追了上去。

她感覺那個身影很熟悉！可她卻說不出熟悉在哪，也說不出那究竟是誰……直到追上前時她才認出那人的身份，頓時驚楞地停下了腳步：“你……你是……”

那人幽幽轉身，一雙黑色的眸子讓執念感到無比陌生，那一頭黑色長發披散在肩頭，面色晦暗，目光萎靡，眉間滿滿都是抹不去的悲愁……她在看到執念的瞬間也是驚楞，瞳孔不自覺地放大些許，隨後又只餘一聲冷笑。

“墜蘭！你還沒死！”

“我還活著，讓你失望了？”

“我沒有……”

墜蘭眼中透露出無盡的厭惡：“枉我和少爺將你視作摯友，卻不知你早已歸順沈燁……三個月內滅我蒼靈族，你也夠狠。”

“你怎麽……”

“我怎麽沒死？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沒死！為什麽他死了，我卻沒死！”墜蘭咬牙道：“他一直保護著我，一直……那時他傷重，我不過就是想為他尋些草藥而已，我在人界只待了兩個時辰啊……卻不料回到奈河之時，竟是沒能再見他一面……”她苦笑起來：“不過，我因此撿回了一條賤命呢……”

“你為什麽不回雲天……”執念猛然閉嘴，一時只想扇自己一巴掌。

“回去？雲天城中沒有少爺，我回去做什麽？等你帶著鸀蜥族的人來殺了我麽？”墜蘭冷笑：“我的命是他給的，對不起，我不能給你。”

執念連連搖頭：“你可以瞧不起我，貶低我，厭惡我，甚至恨我……但是蘇暮羽的死與我無關，不管你相不相信，我最初投靠鸀蜥族只是因為沈燁答應我千年之內不傷蘇暮羽……我盡力的回護他，卻終是將自己都輸了。”

“我相信，卻不想原諒你。”她不能原諒執念，因為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恨誰……若是無恨，又還有什麽能讓如今的她有勇氣繼續活下去……

“你可知我懷中男童是何身份？”

墜蘭詫異地看向小憶，一時激動地說不出話。

“蘇憶。”

“蘇憶……少爺……少爺的孩子……他怎麽會在你手裏！”墜蘭抑制住心中的激動與欣喜，目光中流露出戒備與祈求：“你不要傷害他……”

“我怎麽會傷害他。”執念不禁嘆息，事到如今，竟是連墜蘭也不再信任她了：“兩族即將血戰，我是受謝書林的托付，把小憶帶出雲天城藏匿起來……他已將小憶的記憶洗去，靈息封印。只有這樣，這孩子才能躲過這場紛爭，平平凡凡地過一輩子。”

墜蘭看著小憶，不自覺的一步步靠近，纖細的指尖輕撫過那稚嫩的臉龐：“平平凡凡地過一輩子……”她不禁笑了，淚水伴著那一霎的笑顏滑落：“這形貌，倒是有幾分像他……若能令她安度此生，我豁上這條命也是值得。”

“那你將他帶去人界可好？”

墜蘭小心翼翼地將小憶接到懷中，一臉茫然地看向執念。

執念淺淺一笑：“聽說人界是一個很美的地方……能在那裏生活，一定很快樂。”

墜蘭顫抖著身子抽泣起來。

可人界再美，終究沒能和那人一同去看上一眼……

墜蘭就那麽抱著小憶，一步步走入奈河靈境，一點點消失在執念的眼前。

終是了卻了一件難事，墜蘭帶著小憶離開了地界，想來這一生該是不會再見了。

執念收拾好自己的心情，一路疾行，快速趕回了雲天城。

再次見到沈燁之時，只覺恍若隔世。

他什麽也沒問，只是將她攬入懷中，久久不曾放開。

“怎麽了……”

“我以為，你不會再回來了。”

執念心中一陣莫名感動，笑道：“除非有一日我死了，不然決不會再離開你。”

“不準瞎說。”

“對了，我想到一個法子，可以從內部分裂蒼靈族。”

沈燁微微揚眉，笑道：“什麽法子？”

執念得意地笑了笑，道：“走前說過的，我需要阿慕姑娘的幫忙。要麻煩她出手，真不好意思……但是除了她以外，應該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做到無聲無息的潛入如今戒備森嚴的雲天城。”

沈燁思考片刻，點頭道：“那我將她叫來。”

執念看著沈燁用千裏傳音傳喚修衣慕，不禁感嘆道：“阿慕姑娘對你真是盡心盡力呢。”

“她是我最得力的助手。”

“你心中可曾有過阿慕姑娘？”

“你是在吃醋？”

執念搖了搖頭：“我只是有點好奇。”

“想來你是不知，修衣族的聖女必須摒棄兒女私情。所以她盡心盡力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我，只是為了修衣族。”沈燁伸手輕撫著執念的臉頰，道：“你成天都在想些什麽？”

“我只是有時候會想，我不是你的第一個女人，或許也不是最後一個。”執念沈思片刻，繼續說道：“沈風逸的娘親是一個，沈青竹和沈無涯的娘親又是一個……而你從不曾提起她們，是否有些人一旦離去了，就會被你忘記？那麽我呢？若我這次真的沒回來，你是否也就把我忘記了，再也不去提起？”

沈燁不禁長嘆：“你的想法真奇怪。”

“難道不是這樣嗎？”

“每一個離去的人，我都記在心裏。有時候想一個人並不是把她掛在嘴邊，讓誰都知道自己的孤獨，那樣的人不是我。更何況，你不一樣……”

執念睜大雙眼，好奇地看著沈燁，笑道：“那你說說，我哪裏不一樣？”

沈燁淺淺笑道：“她們是我留不住的，你卻是我求不得的。”

“我……我哪有。我現在不就在你身旁嗎？一直都在的！”

是啊，一直都在……可是當初為了將她留在身旁，可謂是費盡心思。就連如今真的將她留在了身邊，心也是不完整的，何其可笑！

***

那麽多年過去了，月還是那輪月，城還是這座城，昔日願為自己舍棄一切的人卻已不覆存在了。

風傾竹並不敢去想這些年是如何熬了過來，只知每一個夜晚都那麽輾轉難眠，每一句話語都那麽言不由心，每一舉一動都伴著忐忑不安……

一陣陰寒的風拂過窗口，險些吹熄了屋內燭火。

她起身上前將窗口一一關牢，回身的瞬間卻見一道純白光影慢慢凝聚成形，她失聲驚叫，卻發現屋內早已被結界覆蓋……眼前女子的容貌越來越清晰，分明就是多年前害她落入引天塔，又唆使她對付執念的人……哪怕這個女人只是靠靈魂分裂出現在自己面前，實力不足平日裏三分之一，她卻仍然沒有勝算……

“修衣慕！”反正逃也逃不掉，一想到如今的自己都是被她所害，風傾竹不禁咬牙怒道：“你不是說只要將執念趕出雲天城，你就不會再在我眼前出現嗎！”

修衣慕淡淡一笑：“不好意思，我食言了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我來只是告訴你一件事。”

“你別想再來害我！”風傾竹氣憤地想要施法破除結界。

修衣慕卻搖了搖頭，不急不緩地說道：“你就不想知道謝書林瞞著你做了什麽事？”

“他能做出什麽，他只是一個……”只是一個連幾乎說句話都沒人肯聽的人啊。

修衣慕面露殘忍的笑容，泛白的唇中幽幽地吐出四字：“蘇憶已死。”

風傾竹猛地擡眼瞪向修衣慕，憤怒道：“你騙我！”

“我到底騙沒騙你，去看看不就知道了？”

“不！”風傾竹連連搖頭：“不可能的，他怎麽可能對小憶下手……那，那也是暮羽的孩子啊！他怎麽可能對小憶下手！”

“他是沒對蘇憶下手，只是將蘇憶交給了執念。不過，他信錯了人，執念已將蘇憶殺掉，只為了報覆你當日將她驅逐。”

“我不信……我不信！”

“我的話是真是假，你待到明日去蘇家問上一問便知，到時候怕是由不得你不信。”說著，修衣慕的身形漸漸消散，那無形的結界也一同散去，只餘風傾竹一人久久呆立在窗前。

蘇憶已死……

這四字狠狠刺在她的心上，渀佛輕輕撥弄那根利刺便能感受到鉆心刺骨的痛。

如果連小憶都死了……她還能握住什麽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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